他仍能認(rèn)識報(bào)紙上的字，卻要費(fèi)很大勁才能讀懂；他常去菜市場忘帶錢，走帶家門口才發(fā)現(xiàn)忘了帶鑰匙；走在街上被熟人叫住，總感覺很面熟但就是記不起名字……

　　孩子們都成了大人，都有了工作，都有了自己的孩子。他終于還是騙不了自己。

　　他開始不時地談起以前的光景，一開口就停不下來，一開口就陷入許多的回憶。這可能就是老了的表現(xiàn)吧。孩子們不大愿聽他嘮叨，他也些許能感覺到，他只是覺得自己什么也沒感覺到就過了大半輩子，他有些懷念，他覺得這個城市和他腦海里的地方不一樣，太陌生了。

　　他興奮地一宿沒睡好。

　　他記得碗柜里那帶著裂紋的白瓷碗；他記得那雙一直只有過年才舍得用的白木筷子；他記得那個簡陋的洗手臺前只有朝左死命扭才會出熱水的水龍頭；他記得那個茶幾旁的，倒出的水永遠(yuǎn)帶著一股鐵銹味的紅色暖壺；他記得那張他年輕時照下的，掛在墻上的，落了灰全家福——那上面是他最開心的笑顏……他清楚，他太清楚，一切都是那么熟悉，都是原來的樣子。他有些喘不過氣來了。

　　夕陽帶著暖，門開著，光照進(jìn)來，灑在他身上，照亮了微微上揚(yáng)的嘴角——他已經(jīng)睡著了，孩子們?yōu)樗�蓋上毯子。

　　而他，正懷著永遠(yuǎn)年輕的心，做著永遠(yuǎn)年輕的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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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他老了，記性和腿腳越來越差。

　　他最近常常一個人坐著發(fā)呆，或盯著相冊里的某一張出神，吃飯時總要喊上三四遍，他才緩緩傳來句：“哦，就來了。”

　　他的確老了……

　　一天，他唯唯諾諾地對自己的孩子說，他想回去，回老家看看。孩子們也不好意思拒絕，那畢竟是父親啊！

　　門吱呀一聲被推開，房檐上落下些許灰塵。院里小樹已有碗口粗細(xì)，多虧了鄰居幫忙照看，嫩芽柔軟地向外伸展。房頂，幾張破瓦，稀稀拉拉的，光澤暗淡。屋里，桌子沙發(fā)鏡子上都落了層薄灰，角落蛛網(wǎng)。孩子們忙著翻新舊屋，他被安置在一張搖椅上。他用布滿厚繭的糙手揩了揩眼。

　　一幕一幕的曾經(jīng)，他忘不了。忘不了那天夕陽燒紅了半邊天空的云，層層疊疊的，風(fēng)吹過花，把香味帶過來，被陽光烘得暖暖的，讓他陶醉。山坡上羊這兒一塊那兒一塊的啃草，他立在青山間，吹著自己做的木笛，吹著自己編的小調(diào)，在那個只屬于自己的時光里，日子一天天過去。

　　他們聽他撈到了太多的曾經(jīng)，也陪他走過太長了路。

高一:凌九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