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簸箕里挑選時，一粒粒過手，心里堵得難受我知道它們，來自那一小片地里：春節(jié)回家，我們曾在那里掐豆尖，一苗苗豆尖，肥胖，嫩氣，現(xiàn)在還想得起那味道；清明回去，路過那地邊，看到一串串豆莢，像初孕的婦人，微微鼓脹著身子；而現(xiàn)在，一粒粒豆子，經(jīng)過迢迢路程，從鄉(xiāng)下來到我家，在我手底，濕潤潤的，涼浸浸的。

　　媽來時，只說帶了些青豌豆，我們好摻飯，沒想到，居然帶了那么多，冷凍室都裝不下了那么多豌豆啊，不說播種的艱辛，只想著媽一個人，如何從地里扯回去，如何一粒粒剝出來，寶貝似的帶著，送進(jìn)城來，心里，就覺得滿滿的。

　　而我們，卻讓它發(fā)芽了，長霉了心里，又不禁一陣陣，刺痛。

　　父親去世后，老家只有媽一個人。我和妹妹們多次說，你都辛苦一輩子了，不用再那么辛苦地種地了，就呆在城里，我們供得起你。但她不。

　　媽辛苦，我們兄妹都知道爸體弱多病，捧了多年藥罐子，我們家，就全靠媽撐著。盤兒帶女，本就艱辛，家里地里，她也得操心，自然更難。現(xiàn)在，兒大女成人了，村里人都說，你該靜下心來，享清福了她卻一直不愿意。

　　媽說她是勞碌命，閑不住。她知道我們都要上班，早出晚歸，她在這里呆著，除了吃飯、睡覺、看電視，沒啥事做，閑得慌。我們要她到街上逛，她說，不買不賣的，成天逛，也沒啥意思。

　　我其實知道，媽性子強，她不愿給兒女增添太多負(fù)擔(dān)，不愿讓人閑話，更看不得臉色很小的時候，我就常聽媽說：我這人，冷茶冷飯吃得，冷言冷語受不得。

　　所以，任我們怎么說，她仍堅持要繼續(xù)種地。

　　淘米煮飯，米是媽背來的，倒油炒菜，油是媽背來的這些年，媽每次來，都一大背篼東西：米，面，油，時令的瓜果、蔬菜，蔥蒜苗什么的。

　　每次看到她背來的東西，都不住想：從鄉(xiāng)下老家，到街上趕車，有兩里多地；下車后再到我家，也有一里多，媽不舍得打出租車，全靠她背；還要上六層樓，好幾十級樓梯那么一大背篼，我背起來都吃力的啊，媽那么大年紀(jì)，會是怎樣地吃力？我不知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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